編譯黃馨慧／綜合報導
前言
在蘇丹，內戰和飢荒正無聲奪走無數生命，而原本是最後一道防線的人道援助，卻在全球援助體系崩裂下節節敗退。《華盛頓郵報》29日報導，美國總統川普凍結美國國際開發總署（USAID）援助後，對蘇丹當地醫療、糧食和人道救援工作造成的致命打擊。從失去雙胞胎兒子的年輕母親、靠撿柴維生的婦女，到挺身而出、踩腳踏車運送消毒錠的志工，美國斬去的不只是預算書上的數字，更是一個個等待援助家庭的希望，以及無數人命。
川普砍USAID預算 蘇丹立刻成重災區
川普對USAID的援助削減，對飽受戰火蹂躪的蘇丹造成立竿見影且致命的打擊，這是《華盛頓郵報》採訪時，當地平民、醫生與救援人員的共同說法。
聯合國指出，歷經兩年多激烈內戰的蘇丹，已成為目前世界最大的人道危機中心。醫院成為戰場，軍方常拖延或是拒絕提供人道援助，和軍方交戰的準軍事部隊，則綁架當地救援人員、掠奪援助物資。疫情和飢荒如野火般蔓延，蘇丹全國半數以上人口，約3000萬人急需援助，逾1200萬人被迫離家。對無數奄奄一息的家庭而言，USAID援助計畫提供的醫療和食物，是他們唯一的救命稻草。
童肺部感染只需抗生素 跑11家診所都沒、最終病逝
24歲的年輕母親易卜拉欣（Islam al Mubarak Ibrahim）抱緊她僅剩的孩子哭泣，她的另一個雙胞胎兒子剛剛由於沒有及時就醫而病逝。但其實，只需要最基本的抗生素就能治好他的肺部感染。在孩子病情惡化的日子裡，驚慌失措的母親帶著他輾轉奔波11家診所，卻沒有一家可以提供所需藥物。國際救援委員會（IRC）原本預計在二月將補給藥品送達當地，但川普上任後凍結了美國的對外援助，下令停止全球各地的人道救援計畫。大部分經費都仰賴USAID的國際救援委員會，只好被迫暫停藥物補給。
當美援支持的濟貧廚房被迫關閉時，嬰兒們無聲地餓死；年長的孩子在街頭乞討，最後倒斃。當地醫生表示，美援的中斷，讓關鍵藥品永遠無法送達，防疫團隊缺乏美國支援，霍亂疫情更加失控，導致更多虛弱民眾喪命。世界衛生組織估計，約有500萬蘇丹人將因美國援助削減而無法獲得救命的醫療服務。
大砍援助經費 美國務院：美國很慷慨，現在換別人出錢了
對此，美國國務院新聞辦公室僅向《華盛頓郵報》回應稱，正在重新調整外援策略，以更符合美國的最大利益。聲明裡還寫道：「美國人是全世界最慷慨、最具人道精神的民族。現在，輪到其他國家挺身而出的時候了。」但目前，包括德國、法國和英國在內的歐洲國家，也跟上美國腳步，紛紛縮減人道救援預算，俄羅斯和中國極少參與全球人道工作，而富裕的波斯灣國家則多自行運作，不會透過既有援助體系。
聯合國人道事務協調廳（OCHA）副秘書長佛萊徹（Tom Fletcher）6月警告，現在已進入「人類生存的急診室。」
▲蘇丹是目前世界最大的人道危機中心。（圖／翻攝自UNICEF官網）
蘇丹苦無醫療物資 預算鏈鋸人馬斯克：把USAID丟碎木機！
蘇丹首都喀土穆北部的夸茲納菲薩村（Quaz Nafisa），診所原本可以服務6萬位民眾。但醫師薩迪格（Amira El Sadig）表示，現在整間診所的藥物加起來，用一個檔案櫃的單層抽屜就能全部裝完，甚至還綽綽有餘。
薩迪格本來還滿懷希望，因為就在2024年，國際救援委員會才宣布將為她的診所提供藥物、冷藏疫苗的太陽能板、氧氣筒、簡易醫療器材，以及瘧疾等疾病的檢驗試劑，還規劃一套轉診制度，以進一步治幫助病患。但前景美好的一切，都在川普上任後戛然而止。川普簽署行政命令，宣布凍結美國的所有對外援助。特斯拉執行長馬斯克（Elon Musk）則沾沾自喜地嘲諷：「我們把USAID丟進碎木機。」
本可逃離一死 大批民眾缺藥而亡
本來二月到五月應該要有補給藥物送達當地，夸茲納菲薩村的援助計畫在1月底被凍結，2月底正式終止。
雖然3月初曾「局部復工」，但經費遲遲沒有到位。直到現在，診所才陸續收到那些年初就已經承諾好的物資。而這段期間，一名男子被毒蠍螫傷，沒有抗毒血清、一名婦女感染霍亂、一名糖尿病患者因缺胰島素而斃命，還有那名肺部感染，需要抗生素的男孩，他們本來都可以逃離一死。
「我知道在附近村落還有更多死亡的案例，但我們根本來不及知道，」薩迪格無奈地說，「因為大多數人不會來我們診所，他們知道這裡什麼都沒有。」
濟貧廚房斷炊 一家６口一天僅共喝一碗湯
喀土穆西北方的恩圖曼（Omdurman）市郊沙漠中，法杜爾（Fatma Swak Fadul）一家住在悶熱的土磚貧民窟裡，她原本有7個孩子，現在只剩下5個。一年多以來，他們靠著社區濟貧廚房提供的一餐度日。濟貧廚房的一碗熱湯是他們的恩典，一家人往往只能共用一碗湯。
濟貧廚房由蘇丹緊急應變小組（Emergency Response Rooms）的志工運作。USAID在2024年捐贈了1200萬美元，佔了濟貧廚房77%的經費。但在1月接到美方的停工令之後，幾乎在一夜之間，法杜爾所住的社區所有濟貧廚房都斷炊了。她的孩子們就這樣慢慢被餓死。
倒地蜷曲喊「想吃粥」 童半夜餓死、母無力目睹一切
法杜爾回憶，一開始，兒子視力漸漸模糊，那是營養不良的徵兆。到了最後，他縮成一團躺在地墊上，一直說：「媽媽，我想吃粥。」但家裡沒有小麥，最後，孩子在半夜時離世了。她一邊哭、一邊去敲鄰居的門，請大家幫忙下葬。法杜爾說，自己每天走上十小時，撿柴來換一點零錢，有時可以買一點小麥煮水，夠年紀小的孩子充飢，大孩子只能挨餓。
5月中，在聯合國世界糧食計畫署（WFP）的援助下，社區濟貧廚房重新開張，但當地醫生指出，很多孩子早已營養不良到沒辦法消化普通食物。要活下來，只能吃一種特殊的高熱量營養粥，但這種救命食品也越來越難。
▲美國凍結外援，導致蘇丹許多社區的濟貧廚房斷炊，很多家庭陷入糧食危機。（圖／翻攝自UNICEF官網）
母親煮水假裝煮飯：只希望孩子睡著就不餓了
當地居民朱巴拉（Rahma Kaki Jubarra）曾向餐廳要魚骨廚餘，熬成湯來餵孩子，她的兩個孩子都有急性營養不良，「有時只好煮一鍋水，假裝在煮飯，跟孩子說再等一下，」她回憶著當時的無奈，「我就不停地攪拌，希望他們在發現沒飯吃前就能睡著。」
戰爭爆發前，她靠賣炸豆丸子勉強度日，丈夫則在當地市集擺攤。但當蘇丹快速支援部隊（RSF）佔領社區後，她家被軍方焚毀，丈夫、兄長和長子都被打得遍體鱗傷，只能逃命。她則帶著兩個年幼孩子留在焦黑瓦礫堆中生活。
社區糧食中心主任指出，自從濟貧廚房關門以來，死亡人數急劇上升，但無法統計確切數字。很多孩子在家裡死去，也有很多家庭知道糧食中心什麼都沒有，再也沒回來過。若美國不恢復對外援助，蘇丹將近2000個糧食中心未來都將面臨災難性後果。「削減援助迫使我們做出非常痛苦的抉擇。」聯合國駐蘇丹臨時代表漢布魯克（Kristine Hambrouck）說，援助人員不得不在「為嬰兒買疫苗」和「救飢兒的營養品」當中做出選擇但兩者明明缺一不可。
戰爭破壞淨水廠 居民僅能喝受汙染河水
在蘇丹，另一個致命的悲劇是霍亂。6月以來，霍亂這種致命的水媒傳染病席捲喀土穆。《華盛頓郵報》報導，RSF的無人機襲擊了淨水廠和電網，導致整個城市水泵停擺，居民只能喝受污染的河水或井水，街道上四處飄散腐爛屍臭。
濟貧廚房經理伊德里斯（Waleed Elshaikh Edris）告訴《華盛頓郵報》，在他居住的社區，光是一天就有數十人死於霍亂，包括他的叔叔與堂妹，她在出現症狀之後8小時就過世，「砲擊再猛烈，我們還能躲進建築物，但傳染病一點徵兆都沒有，就悄悄鑽進身體裡。」
世界衛生組織表示，合作夥伴組織現有60%的醫療資源短缺，對於遏止疫情已經束手無策。霍亂防疫用品大多由USAID提供，援助削減後，防疫團隊數量銳減，連分發淨水錠的量能都不夠。
志工清晨５點騎車派發淨水錠：我們要改變蘇丹
如今，大部分防疫工作落到了當地居民肩上。33歲的莫門（Momen）每天早上5點出門，騎腳踏車載著消毒用的氯錠，分發給在街角煮茶的婦女、提水的母親，再丟進社區的藍色水桶裡。他曾是2019年蘇丹示威活動的活躍份子，被當局逮捕40多次。他指出，當時有USAID的支援，能即時出動、快速應變。現在，他們必須自力更生，設計方案、上網募資，救援進度也因此受阻。但他們不會停下來，「國家需要我們，」他矢言，「我們要改變蘇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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