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觀察/富士山口,那男孩唱了首歌給我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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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陳怡秀

到底人生有怎樣一段時間,拿著一張車票,想去哪就去哪?而我懷抱著這樣的好運氣,跳上車,隨便選定一個方向就走,就算有點偏離計畫也沒關係,旅行帶點自在餘裕,才真的是旅行。

在可搭乘JR全線的青春18車票使用期限到期前,我帶著最後一格空白,往富士山的方向走。八月份的疲憊還在心裡存底,當然不會那麼瘋狂再走一遭,只是想到近一點、又沒那麼靠近的距離,端詳這所謂「神州第一峰」的全貌,如果天氣不好,就到附近的outlet逛逛算了,進可攻退可守。

只是真的抵達了御殿場,雨勢之大令人寸步難行,即使躲在公車亭裡也難以遮蔽,鞋底開始吸收雨水,黏黏濕濕的,心情止不住煩躁,outlet的接駁巴士遲遲不來(所謂的日本守時觀念越遠離都市管用程度也成等比下降),我走上前再確認一次時刻表,目光落到後方,發現一家白色木造房的咖啡店。

再走近一看,玻璃窗前掛著數十台古董相機,就像是用相機群打造的豪邁窗廉,窗台上隨意放著幾捲底片,已經停產的Fujifilm Neopan 400 PRESTO讓人眼睛一亮,我頭一歪用臉頰夾住傘柄,抓起相機,瞇起眼睛準備對焦,門突然刷地一聲打開。

「在外面拍,或進來參觀都沒關係喔」,一位前額光禿、笑容燦爛的老者溫言對我說,「看你在大雨中好像很可憐的樣子。」我笑了笑點頭示意,他也回禮點了點頭,便把門關上。

接駁公車也許再兩分鐘就會來了,但我現在就想好好喝一杯熱茶。於是我推開門,剛才的老者和一個皮膚黝黑、拿著吉他的男孩坐在最靠近玄關的座位上,四目交接,長者笑了笑,「歡迎光臨」,邀我和他們一起同坐。

環顧店內四周,除了窗邊的骨董相機和底片,店的正中央擺放著老舊的投影機,牆上掛著數十張富士山的四季樣態,那是當地人才可以擁有的百般奢侈,昏黃的燈光,膠捲的氣息,長者妻子在吧檯後穿著白襯衫,圍著半身黑圍裙磨著咖啡豆,對上眼,嘴角一勾優雅欠身,符合想像中各種的復古刻畫。

靠著破爛的日文,我們開始交談。長者是一位攝影師,「你沒聽過我嗎?」我歉然一笑,他難掩失望與些許的不滿,「東京在玩攝影的人都認識我,我可是很有名的老師喔」,長者絮絮叨叨地細數他的成就,遞給我印上他作品的明信片,我提及我最喜歡的攝影師是植田正治,他臉上掛著驕傲的神情,「老實說,我也拍得出像植田先生那樣的照片,但植田先生不一定拍得出我的照片喔,我有這樣的自信,但他是前輩嘛...,哈哈哈」,長者吃吃地笑起來,面對自己奉為神一般存在的攝影家獲得這樣的評價,不得不說心裡起了點疙瘩,但我只是笑著,然後漸漸感受到眼前長者帶著的那股懷才不遇的遺憾。

對話與對話之間落入沉默,我啜著熱茶,長者清了清喉嚨,「你喜歡音樂嗎?不如聽首歌吧?」總算輪到一直靜靜聽著談話的男孩登場。他靦腆一笑,從藍色的資料夾中翻出一小疊白紙,紙上傳統地用直式格式書寫了一行行文字,像詩。男孩抱著吉他,退到吧檯前的高腳椅,將白紙放到剛才坐的板凳上,吸氣、吐氣,一個起手,刷起吉他,吟唱。

有點類似bump og chicken主唱的歌聲,帶點鼻音卻音量充足,哼起那些帶著「夢」、「天空」、「生命」以及「妳」字眼的歌詞,激動處他必起雙眼,用力地彷彿像是嘔吐出來種種情感與盼望。曲畢後,男孩再度回到最初的靦腆,試探性地眼神望向我,我說,因為日文沒那麼好所以歌詞我並不了解全貌,但那些對於音樂的熱情和某人的思念已傳達到我這裡,說著想著,我想起bump og chicken的那首「宇宙飛行士への手紙」,我多補了一句,感受到一種宇宙的廣闊感。男孩笑得愈發燦爛,他說他的名字叫做悠宇,也帶著宇宙的宇。

「音樂是興趣而已?」嗯,顯然不是。我繼續追問「未來想當音樂人?」他使勁點著頭,仿佛是一種命定的理所當然。

「那要加油喔。」「我會努力的。」我們一來一往,如同日劇裡的對話。

那樣的歌聲似乎還太青澀,但那樣的熱情卻又太過耀眼,這孩子上京後會成功嗎?還是會被現實打敗,在50年之後成為另一位懷才不遇的老者?一聲加油是不是太不負責任了呢?這些我都不知道,但旅程中那每一回的一期一會,無論談話是否合拍,又或者只是因為一場大雨而相會,各奔西東後便船過水無痕,得以交會的緣分也許輕如鴻毛,卻也能坐在特等席,看見一個男孩毫無掩飾的奔放情感,得到一首歌的福氣。

旅行帶著意外插曲,才真的是旅行;而最美好的記憶點,總在於人與人之間的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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