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新聞／搶救下半輩子　小英一年內最嚴厲考驗

圖、文／新新聞

「我們的年金制度，如果不改，就會破產。」總統蔡英文於就職典禮致詞時，將年金改革列為首要任務。十六年過去，兩次政黨輪替、四屆總統，「年金問題」仍是一顆令政府束手無策的財政「未爆彈」。許多專家早已警告，如果有一天台灣變成了東方的希臘，相信大家應都不會意外。專家口中的危機已迫在眉睫。剛就任的蔡英文要在「一年內推動年金改革」，過去數年改不了的，蔡英文又要如何做到？蔡總統派出了「有備而來的唐吉軻德」林萬億，期待在明年五二○前彙整成一套具體改革草案，送進立法院審議，拆掉年金「大風車」。這段時間不僅考驗著林萬億協商各方利益團體的技巧，也考驗著台灣人民的智慧，我們真能靜下心來、化解歧見共同找出一套完美解方嗎？

二○一九年，軍職人員退撫基金將破產；二○二七年，勞保基金接著破產；二○二八年，教師退撫基金也破產；二○三○年，下一個破產的是公務員退撫基金；最後，二○四六年，即使是二○○八年才開辦的國民年金制度也難以倖免破產的命運。

「年金問題」急速惡化

這是上述各基金精算報告推估的結論。這五個基金相繼破產後，步入高齡化社會的台灣也將會出現老年失怙的慘狀，占台灣總人口約四成、至少八百萬以上的人口陷入沒有穩定收人的絕境。一五年希臘債務危機時，滿頭班白灰髮的老人失望癱坐在提款機前的慘痛情景，不久的將來就會在台灣上演。

老年生活失去保障，青壯世代即使「繳了錢，未來也拿不到」，社會安全制度早已失去世代互助的本意。

「我們的年金制度，如果不改，就會破產。」總統蔡英文於就職典禮致詞時，將年金改革列為首要任務。她強調，年金改革攸關台灣生存發展關鍵。我們不應該遲疑，也不可以躁進。

不該再遲疑，因為歷經十六年、兩次政黨輪替、四屆總統，「年金問題」仍是一顆令政府束手無策的財政「未爆彈」。要拆炸彈也不能躁進，因為影響層面太了萬一失敗，將是財政與社會安全的大災難。對財政的衝擊方面，根據二○一六年中央政府總預算案，結算至當年度六月底，中央政府合計的潛藏負債為十三．六九六兆元，若加計地方政府的四兆餘元，即高達十七．九兆元。其中，光是舊制軍公教人員退休金、公務人員退休撫卹基金、勞工保險這三項，潛藏負債總和就將近十七．一兆元。

潛藏負債逐年逐日墊高，隨著人口老化，老年年金請領人數增加，情況更顯惡化。好比是勞工保險，因提撥不足的潛藏負債，相較於三年前的六．八三兆元，已增至八．三六兆元，足足多出了一．五三兆元。惡化速度之快，讓人幾乎無以忽視。

扁馬兩任「努力」增加社會對立

過去的領導人並非不知道「年金炸彈」危及台灣，十六年來，陳水扁、馬英九這兩任總統，也曾試圖拆解這顆炸彈，但都失敗。主因之一是，他們針對特定族群開刀的做法，讓歷次改革方案全都胎死腹中。

曾參與勞保年金改革的政大法律系教授郭明政分析扁、馬政府失敗原因，他指出，二○○五年扁政府發起「公務人員退休所得合理化方案」，「扁試圖把公教人員所得替代率降成九○％，根本沒有意義，只是把『超肥貓』改成『肥貓』，等於沒什麼改。」扁未徹底改革公職人員的年金體制，對於財政沒有實質助益，卻掀起複雜的歷史與族群情結。

而馬政府同樣將矛頭指向軍公教，高喊「今日不做，明日會後悔」，於二○一三年推出軍公教退撫制度改革，當時考試院長關中的改革方案，包括調整所得替代率、延後退休金支付年歲等，卻因國民黨立委的「選票考量」，縱使當時國民黨為國會最大黨，改革進度停滯不前，最終宣告失敗。

爾後，馬政府改向勞保開刀，提出勞保改革方案，打算提高保險費率、減少年金給付。豈料，這樣的改革不僅引起民進黨反對，認為應「先改軍公教再改勞工」，更掀起勞工不滿，而軍公教人員也不以為然。

全國教師工會總聯合會副秘書長羅德水批評，扁、馬政府的失敗，「無視退撫制度做為社會安全制度，以及老年經濟安全制度的性質，只一味考量基金財務狀況，且都是『肥高官、瘦小吏』的假改革，更汙名化基層軍公教人員，徒造成社會對立。」

十六年過去，剛就任的蔡英文選前政見之一就是「一年內推動年金改革」，過去數年改不了的，蔡英文又要如何做到？

唐吉軻德有備而來，能打敗風車？

蔡英文的宣誓並不特別，但這一次她卻選擇了一個從來沒有過的改革方式，師法

瑞典的改革流程，以「由下而上」的民主機制，匯流社會共識重新制定一套年金制度。

「國家年金改革委員會」由副總統陳建仁擔任主委，行政院政務委員、台大社工系教授林萬億擔任副主委兼執行長，並在行政院成立「年金改革委員會辦公室」做為專責幕僚單位。委員會預計連續四至六個月內，每周固定開一次年金改革會議，由委員會成員共同討論出改革方案，會議全程網路直播，會議資料將在會前於網路公開，並於會後公開會議結論與精算結果。

並於今年八月籌備東、西、南、北等四區的「分區座談會」，讓各地未納入年金改革委員會的意見能充分表達。預計十月啟動為期兩個月的分區座談會，初步共識列為明年初的「年金改革國是會議」討論基礎，最終彙整成一套具體改革草案，預計明年五月二十日前送進立法院審議。

林萬億笑稱，他是「有備而來的唐吉軻德」，對於要拆除年金改革這超大炸彈已備妥堅固的「長矛」，「一年內做不到要下台，好像都會被人懷疑是個口號，但其實是有一定立論基礎。」林萬億信心十足。他說，他的信心建立在四個面向。

四根長矛：時機、共識、決心、放空

一「時機」。民眾對於年金問題已相當不滿，社會氛圍已凝聚至不可不改的程度。

二是「共識」。過去不斷失敗、意見充滿分歧的「改革」，使人民對於各個改革版本有一定理解，也縮短了英政府「蹲馬步」的時程。

第三則是「決心」。政府這次改革決心堅定，讓民眾感受到政府真的是「撩落去」。林萬億說：「這次拉高到總統府，去除行政院、考試院間的主管權責問題」。設立行政院「國家年金改革委員會辦公室」。

最後、也是最大信心來源是「這一次，政府是放空的」。林萬億說，這次改革記取過往教訓，以「由下而上的共同參與」取代「政府單方面設計一套改革制度」。

年金改革委員會成員包括「受益人代表」（軍、公、教、勞工、農民及國保年金對象）、「雇主」（政府、企業）、學者、民間團體共三十七人擔任委員。

「我完全沒有任何特定想法，也沒有特定版本，就交由會議中各方利益團體折衝，大家一起協商出最佳的方案。」林萬億說。

據瞭解，目前受邀參與年金改革委員會的民間團體，包括全國教師工會總聯合會、婦女新知、台灣少年權益與福利促進聯盟、高等教育產業工會、全國退休教師聯盟、台灣勞工陣線、全國公務人員協會、彭婉如文教基金會、老人福利推動聯盟等。

此次改革的最大戰場，林萬億認為，在於拉近各職業別的差距，尤其是「所得替代率」、「退休年齡」以及「提撥率」。但，年金制度擴及「強制性社會保險」以及「職業退休金」，其制度設計先後不一，給付型態也各不相同。

好比是，一九四三年《公務人員退休法》訂定後，隔年才有《學校教職人員退休條例》。其後勞工保險、軍人保險、公務人員保險陸續開辦，其給付方式涵括一次給付、年金給付，同時又有「確定給付制」與「確定提撥制」，設計複雜。而一九五八年爭議不休的「十八趴」上路，更讓此成為一個令人難以搞懂的複雜制度。要如何將如此相異的結構化繁為簡，在在都是考驗。

另一顆炸彈：濫用勞退基金

郭明政認為，軍公教退撫制度過去愈改革給付愈多，造成退休年齡太低、給付太高的畸形現象。制度既學德國又學美國，又自我發明「十八趴」（退休軍公教人員優惠存款），是「違章建築層層加蓋」，「制度應該整個打掉重整，體制先改革再來談退休年齡是否延後。」

郭明政指出，相較於軍公教退撫制度，勞保年金於二○○八年《勞工保險條例》修正後，相較下已是「模範生」，目前已將退休年齡延後至六十五歲並提升保費，「暫且」不用再改了。反而是政府將勞退基金買公債、買股票，恐成為搞垮台灣的下一顆炸彈。郭明政批評：「台灣是唯一採個人帳戶制的國家，國家統一集中管理，強制徵收人民的血汗錢放到政府口袋，再從右手口袋放到左手口袋去拯救經濟，強制拿取勞工六􀋋薪水，也是造成今天台灣低薪、經濟動能弱的根本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