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訪記實】政治，永遠是精算的絕妙好棋　土耳其的盤算

文／消失的國界記者　范逸華

政治，永遠是一盤精算的絕妙好棋。

對在土耳其掌權十多年的，總統艾爾多安(Recep Tayyip Erdoğan)而言，光站在這歐亞交界，如此絕佳的位置，就讓他在世界角力的棋局中，佔盡上風。相對歐盟裡的窮兄弟，羅馬尼亞、保加利亞等等，經濟正在向上發展中的土耳其，如果加入歐盟，就像義大利麵上頭的蘿勒葉，雖不像德、英份量夠大，說話大聲，但這片香料葉，絕對能讓歐盟，這盤已經冷掉的麵，有那麼一點起死回生的可能。雖然歐盟經常對外表態，土耳其人權指數過低，連續兩年蟬聯監禁記者最多的國家，開放程度將影響土國，能否加入歐盟的評比。但這就像男女雙方談論嫁娶一樣，如果真不想結這場婚，各自分飛就好，又怎麼會頻頻開出條件？過去的土耳其，對歐盟有曾有過美麗幻想(必竟2005年，土耳其已經被歐盟列為「準會員國」)，但在歐盟長期推托拉後，土耳其開始和中東國家保持友好，又微妙的關係。

▲敘難民繪製戰火悲歌／范逸華攝影

 

2011年當隔壁鄰居敘利亞有難，土耳其開始接收大批難民。表面上看去，土耳其作為同是「穆斯林兄弟」，手足有難出手相救，贏了面子。實則是政治精算師艾爾多安，趁機跟政治宿敵，敘利亞總統 阿薩德‧巴薩爾，好好清一清舊帳。翻開世界地圖，土壤接壤的兩個國家，真的很少有能夠手牽手的「好朋友」。就算彼此建交，桌面下多半也會因為，搶奪水資源、森林資源、廢棄物問題等等展開一場又一場場角力戰。當「阿拉伯之春」的風，一路從突尼西亞、埃及到利比亞，吹到一片強人政權。2011年，也在長期由阿薩德家族統治的敘利亞，造成一股革命浪潮。原本是很單純的，民眾上街示威，要求公民權利、政治改革，沒想到這朵革命之花，並沒在敘利亞的土壤上綻放芬芳，反而讓阿薩德家族神經緊繃。轉瞬之間，血腥的味道，漸漸在空氣飄散。內戰，烽火連天。

▲敘利亞反抗軍／圖片：達志影像

敘利亞爆發難民潮，有能力的人想盡辦法，從砲口下逃出。敘利亞周邊國家，也紛紛打開邊境之門，接納這些飽受戰火蹂躪，身心俱疲的脆弱靈魂。但土耳其政府，盤算的不只是在世界各國面前，展現人道一面。筆者深入土敘邊境後發現，不少前反抗軍就窩居在邊城。土耳其南部的加濟安泰普(土國第六大城)，因為距離敘利亞第二大城阿勒坡，僅僅160公里。因此，「邊城」成了「難民城」，加濟安泰普甚至還有「小阿勒坡」稱號。根據一個非官方統計，加濟安泰普每10個人當中，就有1個是敘利亞人。

▲敘利亞反抗軍／圖片：達志影像

聽聞敘國前反抗軍，翻過邊境線，邊城度日。筆者在加濟安泰普時，試圖尋找這些軍人療養處，或是復建診所，想知道他們到新國度後的生活狀況。詢問土耳其緊急救難署AFAD相關資訊，沒想到拿著AFAD給的地址，循線來到一座商辦混合的百貨商場。紙條上的地址，是商場裡的一間隱密辦公室。一進辦公室，印入眼簾的是三面大旗，其中最醒目的，莫過於「敘利亞反抗自由軍」的旗幟。

經瞭解後才知道，這是一個名為「司法憲政黨」的組織(Justice&Constitution National Party)。 有自己的黨徽、發行雜誌，甚至還有專門PO網行銷的「網軍志工」。據司法憲政黨主席的說法，他們是靠著敘利亞商人的資金，在土耳其進行敘利亞革命宣傳和反攻勢力集結。因為目前敘利亞國內，不是部份區域網路受到監控，就是完全無法上網，和外面斷了聯繫。所以司法憲政黨的網軍們，會在辦公室內將敘利亞反抗軍自拍影片(或是敘利亞獨立記者)，放在網路上，讓外界對於敘利亞內部的戰況，能夠持續了解。彷彿是敘國反抗軍的後勤部隊，在大後方進行宣傳戰、集結資源，隨時支持著正在母國打仗的反抗軍。但在土耳其土地上，大喇喇做這些舉動，土耳其政府不知道嗎？司法憲政黨的主席，直接告訴筆者:「土耳其政府是我們的主人，也是敘利亞革命最好的朋友。」此話一出，土耳其政府和敘利亞反抗軍的關係，不言而喻。難怪這個辦公室裡，甚至掛上土耳其國旗，喊敘利亞反抗軍旗排排站。兩著關係的綿密，令人無限想像。土耳其默許敘利亞反抗軍勢力，進駐這綿延500多公里的邊境線，甚至可以說，根本是開大門讓反抗軍，把邊城當作回攻跳板。因為土耳其總統艾爾多安，不只一次明示暗示，支持敘利亞革命。連ISIS在敘利亞北部不斷坐大，敘利亞境內靠近土耳其的小鎮科巴尼砲火不斷，美國出面呼籲土耳其出兵，土耳其總統都先疾呼：應該先讓阿薩德下台，再消滅ISIS。

當然敘利亞總統阿薩德，也不是省油的燈，不甘示弱回嗆:「支持敘利亞反抗軍的戰鬥，意圖推翻他的政府，將會付出重大的代價。」阿薩德直指土耳其，窩藏躲在邊界的恐怖份子，但這些恐怖份子，很快就會回頭來對付，收容他們的東家。甚至形容，把恐怖份子放進口袋，並且用來當作王牌，根本是與魔鬼共騎。因為「恐怖份子就像蠍子，一有機會就會螫你。」把反抗軍和恐怖份子畫上等號，增加捍衛政權合理性，也藉機向世界各國宣告：土耳其竟和恐怖份子手牽手。想讓和中東其他國家相比，較為親美的土耳其，礙於歐美國家，對「恐怖份子」四個字聞風喪膽，就此收手。但土耳其會就此放棄，扳倒阿薩德政權的機會嗎？
我想這位，遊走於歐亞兩洲，遊刃有餘的資深政客，算盤還沒敲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