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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立大論壇/吳崑玉觀點》川賀誰比較力挺台灣?其實是兩套冷戰戰略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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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吳崑玉

美國總統大選將近,台灣許多人也開始關心美選結果,挺川普的,挺賀錦麗的,關心程度與爭論熱度,好似台灣自己在選總統。而兩派人馬爭議核心,無非是「誰當總統?對台灣會比較好?」

川普的支持者認為,川爺會對中共比較狠,不論經濟制裁或軍事對抗。而近年對台軍售與對台外交雙開綠燈,也是川普任內開始的。雖然川爺曾嫌棄台灣只有筆尖大小,很想跟中國打交道,卻比賀錦麗更明確的反對中國武力犯台,並揚言可能直接轟炸北京。賀姨錦麗則謹守拜登政府政策路線,讓台灣加入更多美國圍堵中國的同盟,明言反對中國武力犯台,持續軍售增強台灣自身防衛力量,卻總是對「如果中共武力犯台,是否會出兵相助?」這題避而不答。川爺的玩法是和戰彈性,但底線明確;賀姨則是明確圍堵,手段模糊。兩人都混有戰略清晰與戰略模糊的說法與手段,著實令人有點摸不著頭腦,抓不住保命防身的鐵欄杆。不知該靠向那一邊?

有人說,賀姨是直接對台灣好,讓台灣一起加入對抗中共。川爺則是不一定對台灣好,但狠狠的對中共不好,就等於對台灣好。其實,川爺與賀姨的不同說法背後,代表的是美國自冷戰開始以來,兩條戰略路線的不同思路,一條是「大舉報復(Massive Retaliation)」,另一條是「彈性反應(Flexible Response)」。前者是艾森豪時代推出的,此後也成為共和黨的大戰略內核;後者則是甘迺迪時代在古巴危機後推動的,多為民主黨總統奉行。兩者都是以保衛美國國家利益為目標,沒有要對誰特別好,只在應對手段上有所不同。

美國民主黨籍現任副總統賀錦麗。(圖/翻攝自賀錦麗臉書)

▲美國民主黨籍現任副總統賀錦麗。(圖/翻攝自賀錦麗臉書)

「大舉報復」的邏輯是,核子武器的出現,使大國具有全球性的核武投射能力,因此得以用「核威懾」,或大規模空軍轟炸的能力,恐嚇所有共產國家或侵略者不可妄自行動,否則就炸平你的國家。但問題來了,第一,如果對方也是個具有全球核武投射能力的核武大國呢?炸來炸去豈不開啟一場一小時內便可毀滅全人類的第三次世界大戰?這樣划算嗎?第二,如果對方的軍事行動規模不大,只是間接支援共產游擊隊推翻親西方政府,或派兵侵入某國打打邊界衝突,這樣也要使用核武嗎?如果使用,會不會太小題大作?如果不使用,或對手仗著自己也有核武,行使所謂「核子否決權」,不鳥美國的核威懾,那核威懾又有什麼鳥用?又能保障什麼盟國安全?

這問題在韓戰、越戰中充分體現,而在1962年古巴飛彈危機中達到頂點。韓戰被艾森豪的愛將,參謀首長聯席會議主席布萊德雷,形容為:「在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和錯誤的敵人,打了一場錯誤的戰爭。」美國親身派陸軍大兵下場苦戰,還帶上英、法等西方國家部隊,對付的卻只是蘇聯的附庸北韓,核武威脅始終不斷,麥克阿瑟便曾放話要用原子彈炸平中國東北,但從未實施,聽起來是不是與川普的「轟炸北京」說法如出一轍?而此種「核威懾」也從未阻止中共源源不斷向北韓輸送補給,包括幾十萬名保留原建制番號的正規軍,以「志願軍」名義直接下場與美軍對幹。到古巴危機時,蘇聯企圖在美國家門口放中程飛彈,美國揚言要炸平古巴,海陸空三軍都出動了,蘇聯也揚言如果美軍攻佔古巴,便一定會使用核武開打第三次世界大戰。結果雙方的理性在最後關頭發生作用,大家都沒丟原子彈,而以各讓一步,談判妥協了結。

所以在古巴危機後,甘迺迪政府全面研究修訂了美國國家戰略方針,此即所謂「彈性反應」戰略。「彈性反應」認清了在全球集團對抗的形勢下,有太多軍事選項可以使用,美國不可能老是用大砲去打蚊子,所以對全球的軍事衝突必須分級分階段,而美軍則要建制各階段的因應能力。最基本的分級,是將所有軍事衝突分為三個等級:全面戰爭(Total War)、有限戰爭(Limited War)、與小戰(Little War)。核子戰爭「相互保證毀滅(Mutual Assured Destruction, M.A.D.)」這種「大舉報復」戰略手段,只能在全面戰爭階段使用。有限戰爭是美軍派地面部隊介入,但地理區域與規模都有限制,如韓戰、越戰、海灣戰爭、伊拉克戰爭、阿富汗戰爭。小戰則是反叛亂作戰、游擊戰、治安戰之類的小規模作戰,菲律賓反菲共,馬來西亞勦馬共之類的。這組概念延伸到近年,則以「高強度衝突」、「中強度衝突」、「低強度衝突(Low Intensity Conflict, L.I.C.)」的樣貌,出現在美軍準則中。

美國總統大選共和黨候選人川普。(圖/翻攝自川普臉書)

▲美國總統大選共和黨候選人川普。(圖/翻攝自川普臉書)

「彈性反應」是一個遠比「大舉報復」複雜,但更能對應不同等級衝突,與不同樣態軍事行動的戰略概念。其複雜之處在於,美軍不能專打二戰那種大規模空戰或海戰,陸軍也不能依賴遍地火力覆蓋與補給物量優勢,而需要建制各種輕裝部隊,得以空運迅速抵達全世界任何一個地方的戰區,制止小規模的衝突。所以在「低度衝突(LIC)」的任務中,便包括了支援叛亂與反叛亂作戰、維和任務(Peace-Keeping)、反恐行動、與「平時例外行動(Peacetime contingency operations)」,像溜進巴基斯坦幹掉賓拉登之類的。近年中共宣揚「混合戰」,美軍也有對應,像無聲無息的網路戰、電子戰、情報戰…等,都屬低度衝突的一環。從1960年代到現在2024年約80年,全面戰爭從未發生,有限戰爭發生多次,但低度衝突則是每天在打,而且以不同型態在互相戳刺,既是試探對方底線與弱點,也是宣揚軍威的一種手段。

但到了1970年代後,大舉報復與彈性反應兩套戰略模式,已漸漸融合,其手段也交互混用。舉例來說,尼克森一方面派正規軍打越戰,又派特種部隊進入寮國去攻擊胡志明小徑,談判不順時,則派B-52實施「轟雷行動」,大舉轟炸河內。雷根的「星戰計劃」看似是大舉報復戰略的一環,但也實施過登陸攻佔格瑞那達等低度衝突任務。前蘇聯解體後,美國全球獨霸,全面戰爭的機率大幅降低,低度衝突的數量卻陡升。直到習大大上台,中共朝武力現代化方面崛起,尤令老美坐臥不安的,是中共核武數量的翻倍成長。這代表中共是打算與美國打一場全面戰爭的,所以沉睡已久的「大舉報復」理論又再度復活。

總結而論,「大舉報復」概念簡單易懂,但實施起來有橫柴入灶的困難,所以只能用於保衛美國的核心利益或主要利益,無法保衛其邊際利益或重要利益。舉例來說,烏克蘭離美國太遠,所以不會用原子彈去保衛烏克蘭,但如果俄羅斯真往烏克蘭丟原子彈,那就會讓美國人很頭痛了。當川爺放話要轟炸北京時,選舉語言的成份雖多,但背後思維仍是大舉報復,而這種大舉報復,根本目的是「以戰逼和」,互相恐嚇後再搭肩上酒店的概念。這在他任上放話與金三胖比核彈按鈕誰大顆?後來又在板門店牽手,其實是一套思路。川爺的轟炸北京要實現,先得界定台灣是美國西太平洋圍堵防線上,不可或缺的一個筆尖大的節點,或說是整條防線的中心,丟失此處將造成整條防線崩潰,才有可能為保衛台灣而轟炸北京。所以,這是個宣示性大,而實施機率較低的概念,其意旨在於為台海畫紅線,軍事上底線清晰,而政治上手段模糊。

力挺共和黨總統候選人川普的企業大亨馬斯克將砸下重金,尋找搖擺州的川普支持者,幫川普催票。(圖/翻攝自川普臉書)

▲力挺共和黨總統候選人川普的企業大亨馬斯克將砸下重金,尋找搖擺州的川普支持者,幫川普催票。(圖/翻攝自川普臉書)

拜登與賀姨的彈性反應戰略,走的是另一條路徑,戰略清晰,但戰術模糊。這是彈性反應戰略的特質,老美會一直警告對手不要碰紅線,但碰了紅線後會有什麼反應動作?卻從不說清楚。如此保留了政治操作的空間,卻也留下許多問號。像阿富汗,打了二十年,說撤就撤,因為成本壓力實在扛不住了。但賀姨仍舊會繼續實施拜登政府挺台灣的政策,加強台灣的自身防衛力量。因為相較於美軍自己下場開打,給錢給裝備讓台灣自己打,是一個遠較划算的方案,讓美國有空間轉寰,選擇其他選項。但這種戰略有個風險,如果台灣打輸了或不願打,豈不把防線中段拱手讓人?老美早想到這一點,所以不斷加強日本與菲律賓的軍力,就算台灣不小心落入中共手中,南北兩邊還有兩個鉗子,足以夾斷那個正在勃起的突出部。

所以,我們其實不要太過挺川或挺賀,他們永遠是以美國的戰略利益為核心,不是為了台灣好。他們是因為台灣的軍事地理位置,而不得不對台灣好一點,希望台灣頂住這個堡壘。如果中共真敢武力犯台,美軍與其盟友在台海全殲中國海空軍,順便毀滅中共沿海工業帶,照麥納馬拉的標準,摧毀對岸50%的工業,25%的人口,將使其30年內無力再戰,大家的問題都解決了。如果中共敢動原子彈,再來轟炸北京,考驗俄羅斯跟習大大到底能有多麼鐵哥們?那就是另個層次的戰略問題了。

總而言之,只要美國的整體政治氛圍,仍舊走在與中共對抗的路上,台灣便佔據著有利地位,至少暫時能保持兩岸局勢穩定。而我們不能視這種穩定為常態,而須視這種穩定是上帝賜與我們的準備時間,練好身體,加強裝備,以應對意外衝突所賜予的時間。不論川爺或賀姨誰當選?利用這個窗口加強台灣自身的防衛能力,才是我們分分秒秒該努力不懈的工作。「Si vis pacem, para bellum」,汝欲和平,必先備戰,才是我們應該建立的不變信念。

《作者簡介》吳崑玉,淡水國際級戰略所碩士,曾任親民黨文宣部副主任、發言人,哈佛企管突破雜誌副總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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