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更好的生活，歡迎來到巴西之罷工日常

▲圖／攝影者Ben Tavener, Flickr CC License

文／約克 YORK／南得美麗（換日線Crossing）

週間的某天早晨，我起床下樓，看到上午應該待在學校上課的巴西弟弟坐在客廳沙發看電視。

「你怎麼了？生病了嗎？怎麼沒去學校？」

『今天不用上學！』他開心地回答，雙眼繼續盯著卡通。

「今天又不是什麼節日，為什麼不用上學？我就要去上學耶......」我自顧自地碎念了一小段。

人在廚房的巴西媽媽，針對我的問題開口回應：『他學校的老師們罷工，所以今天放假。』

「什麼！那媽媽妳早上載他到學校門口，發現罷課之後又繞回來囉？」我的第一個反應，是老師們罷工，對於學生及家長們肯定造成一定程度上的不便。尤其擔心媽媽每天六點早起，開車載弟妹上學；今天開到學校突然發現沒開，心情大概不好受吧。

『沒有啦，學校事先發了通知單，通知今天罷工。』

哇，我心裡比擬這就像是颱風假在台灣的概念，只是外面晴空萬里，弟弟現在看完卡通，等一下還可以去公園踢球，非常幸運耶！

「學校發的罷課通知單，可以讓我看一下嗎？」

媽媽吩咐弟弟去找，從書包裡拿出來的 A5 尺寸白色通知單，與我們小時候從學校帶回家的通知單無異，上面簡短地說明公立小學教師們向政府提出薪資相關的訴求，並以實際行動來傳達他們的堅持，還請家長與學生們見諒。

「這......」我拿起剛讀完的通知單舉在空中。「這樣...沒什麼嗎？」

這時也慵懶坐在客廳沙發上看電視的媽媽，向我皺了一下眉頭，表示這問題有點奇怪：「沒什麼啊！」看起來她真的不介意老師們今天罷工的事實，也不認為罷工有甚麼好大驚小怪的。

在巴西，「罷工」並不是理論上的抽象概念，而是爭取權益的普遍手段，人民對此更是習以為常，在生活中時不時就能遇到罷工事件，包括我交換時就讀的國立巴西利亞大學。

剛進大學辦理註冊手續時，我在行政大樓看到無數張寫著大字「EM GREVE」的紅底海報，猖狂地貼在四處牆面上。

一查字典，我才發現「EM GREVE」在葡語裡的意思是「On Strike 罷工中」。

大多數辦公室無人上班、大門深鎖，只有部分辦公室繼續營運；圖書館也是一天開、一天不開。

開學幾週後，行政人員們的罷工行動越演越烈，除了更多人加入停工行列及張貼更多海報外，他們開始在學生課堂時間於教學大樓的長廊上遊行，敲鑼打鼓，大聲疾呼眾人應該加入他們，也租用廣播宣傳車每天在校園中繞圈子。

我請教巴西當地的學校同學：「這樣會罷工到什麼時候？已經快到學期中了耶。」

『到政府給他們足夠的薪水跟權益啊！妳應該擔心的不是這個，而是教授們會不會支持他們、也跟著罷工。』

「啊！那如果教授們跟著罷工的話呢？我要去哪裡上學？」

『當然是不用上學啦！哈哈！前幾年有一次是教授們罷工，停課長達一整個學期。那時候，許多教授還會鼓勵我們學生跟他們一起到政府部門前進行抗議。』

弟弟學校罷課的這天，有神奇且貼心的通知單事先提醒，但平時生活中，就不是每個人都那麼幸運了。

當天早上我趕到學校準備上葡語課，上課鐘響後，助教才宣布老師臨時請假。為了撫平心裡的厭煩感，便決定回家路上繞去銀行繳政府規費，好讓自己今天還有點事情做。

在銀行門口下公車時，我馬上就發現今天的銀行看起來不太對勁。

門口一如往常站著兩個人高馬大的警衛，而門後的辦公室沒開燈、也沒有人，一旁玻璃上貼著一大張白色海報，最上方寫著我最熟悉的兩個字「EM GREVE」。

「為什麼銀行今天罷工？」我抬頭問兩個警衛。

『沒有為什麼。』

「那什麼時候會上班？」

『明天應該會吧。』

「噢...好吧，謝謝你們，我明天再過來看看。」

我本來想要多說什麼的，例如開口吐出所有沉積在心裡的埋怨：為什麼今天突然要罷工？我特別過來一趟的，現在要我怎麼辦？你們以為我每天都有時間來銀行嗎？這樣子罷工，你們還算服務業嗎？為什麼？為什麼？......

如果認真想知道「為什麼罷工」的話，背後的結構因素與抗爭過程或許複雜，但這問題是可以被討論、被解答的。

但如果你的問題是：「為什麼要罷工造成我的不便？」『沒有為什麼。』他們總是說。『歡迎來到巴西！』每個當地人都會笑著補上這句。

生活在這裡，罷工成為一種日常，我漸漸不再追問為什麼了。或許不是每個人都了解這天這行業罷工的原因，但他們彼此尊重並坦然接受，偶爾，還會互相支持。

我想，先讓「罷工」成真、甚至成為一種日常，朝向更好生活的想像才有可能吧。

   關聯閱讀

大醫生挺小醫生，英國醫護罷工上街頭──同樣被制度剝削的台灣醫護們呢？

請別再對超長工時《沉默》──好萊塢大導來台拍片，看上的是什麼？

里約輪暴案受害者：「痛的不是子宮：是靈魂。」──除了強暴本身，「強暴文化」更該被終結

   作者簡介

約克 YORK／南得美麗

Oi！我叫約克，現在二十歲多。自己走過一些路，擁抱過一些人，總是用心去生活。最得意的是曾經在南美洲旅居一陣子，與當地家庭同住，擁有一大票熱情無比的巴西親友團。經營「約克在哪裡？Where is York？」臉書專頁，希望能把旅行的故事分享給更多人。想將生命活好，有很多夢想，時常被嘲笑但不害怕。相信只要勇敢，就能走得夠遠。

執行編輯：郭姿辰
核稿編輯：張翔一

  本文獲授權轉載自換日線Cross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