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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沒讀,就是離開人世了」 烏克蘭正妹《烽火手記》揭人性百態

文/凱琳(Karima Romaniv)

凱琳用自己的故事道盡戰爭無情的殘酷。(圖/慈濟傳播人文志業基金會、凱琳提供)

▲凱琳用自己的故事道盡戰爭無情的殘酷。(圖/慈濟傳播人文志業基金會、凱琳提供)

我叫卡莉瑪・蘿瑪妮芙(Karima Romaniv),中文名字:凱琳,一九九七年出生在烏克蘭南部赫爾松州的新卡霍夫卡(Nova Kakhovka)。我父親是阿富汗人,母親是烏克蘭人。一九八七年,十七歲的父親為了逃避蘇聯和阿富汗的戰火,離開阿富汗到白俄羅斯求學,不到一年又轉來烏克蘭,從此落地生根。

萬沒想到,事隔三十五年後,在烏克蘭出生的我,居然也逃不過戰禍。

第一波攻擊開始

二月二十五日,開戰第二天。新聞報導了新卡霍夫卡被俄軍奪取的消息,只有隻字片語,稱這座城市「暫時」被占領;沒有論及情勢的全貌。

儘管每個人都勸我按兵不動,但我腦袋瓜裡還是不停計畫著虎口逃生方案。我實在沒辦法安坐在家裡,決定出門張羅吃的。街上放眼望去,只要還開張的商店,門口都排著令人難以置信的長長人龍。我走來走去,到處尋找提款機,直覺告訴我還有機會、不要放棄。最後我真的在市場找到了一臺還有錢的提款機,又領到一筆現金。

為什麼要領這麼多錢?不單單是為了買食物和生活所需,要帶家人逃出城,我必須買車、買汽油。此外,眼前手機訊號糟透了,電話很難打通,只能靠簡訊聯繫;我擔心網路可能隨時中斷,屆時要提款或轉帳都不可能,更別說刷卡買東西了!而且,如果我們逃到網路涵蓋不到的窮鄉僻壤,也只能使用現金。所以,如果可以,我會把每一分錢都領出來!

現金到手了,我開心卻又擔心,很怕遇上偷搶。於是我把裝滿現金的包包緊緊抱在胸前,快步走回家。一進家門,媽媽就告訴我下午一點會有轟炸,必須到防空洞躲一躲,「我們軍隊要反攻了!」

我嚇到吃手手了!兩軍爭奪這個蕞爾小城,必然殃及池魚,三枚飛彈下來我們就全死光了,誰能逃得過啊!更令人驚訝的是,這樣的訊息,是通過「人際傳播鏈」快速地一傳十、十傳百。沒有發出空襲警報,也未響起空襲警笛,但所有人都準備好要衝向防空洞。我和媽媽火速準備好食物、保暖衣物、被子,還有裝滿熱水的保溫瓶,抓了這些東西就拔足狂奔!從我進家門、收拾東西,到抵達避難的地方,只花了二十分鐘,過程中的驚恐不在話下。

和眾多市民一樣,我們終於趕在「么三洞洞」之前抵達目的地。這是一位好友經營商店的地下室。我和媽媽拾級而下進入時,看到不少上了年紀的婦女和孩子。長輩們臉上的微笑讓我驚訝——她們悠閒地哼哼唱唱、吃吃喝喝、嘻嘻哈哈,就像集合準備要去野餐一樣。這些奶奶級的婦女,一生中度過許多危機,有的甚至經歷過戰爭洗禮。我想,要是在這些前輩身邊垂頭喪氣就太遜了!

地下室成為了避難的去處,在這裡窩了好幾個小時,大家都冷到受不了。(圖/慈濟傳播人文志業基金會、凱琳提供)

▲地下室成為了避難的去處,在這裡窩了好幾個小時,大家都冷到受不了。(圖/慈濟傳播人文志業基金會、凱琳提供)

坐下來後,我開始發簡訊,告訴所有親朋好友我所處的地方可能遭到轟炸,希望他們為我祈禱;如果我不幸失去聯繫,他們就會知道我已經離開人世了。好友們的回覆和祝福,讓我感受到溫暖。

開始了——死亡和殺戮開始了,重型火炮的爆炸聲響起。如我所料,俄軍沒在怕的,不可能因為烏軍反攻就棄械投降!

此時此刻,我終於明白「信仰」對一個人來說有多重要。我雖然不上教堂,但相信冥冥中有個主宰的力量。戰爭中,沒有誰是無神論者,即便是不信神的人,當身處槍林彈雨中,也只能祈求上蒼的眷顧了。

我不停地禱告,祈禱我軍別對我們彈如雨下,更別向自己人扔炸彈。因為俄軍採取狡猾的策略,在市中心建立了軍事據點,彈藥庫距離我們避難的地下室只有約兩百公尺,一旦烏軍反擊,我們就成了「人肉盾牌」!

我們甚至能聽到他們重新填裝機槍和炮彈的聲音。俄軍準備了多管火箭炮「冰雹」,透過這種重型火炮發射時的震天價響和振盪,強化攻擊的威力,不只讓人心驚膽顫,連五臟六腑都跟著顫抖起來。

烏克蘭全境遭炮擊,家園面目全非。(圖/慈濟傳播人文志業基金會、攝影安培淂)

▲烏克蘭全境遭炮擊,家園面目全非。(圖/慈濟傳播人文志業基金會、攝影安培淂)

好心讓我們進入地下室避難的那位女士,她兒子三不五時就到外頭「偵察」,安慰、鼓舞大家,我看到他眼眸中同樣有著恐懼,但他沒有被恐懼控制,反而克服了恐懼。我觀察周遭其他的男性,有的人就像這位年輕人一樣,戰爭激發出他們保護和關懷他人的本能;但也看到有些男人,無法面對戰爭帶來的壓力、震驚和失落,陷入深不見底的憂鬱,甚至藉酒澆愁。這些都不讓人驚訝,戰爭影響了每個人的心理狀態。

地下室冰寒刺骨,年輕人拿來電暖器,希望讓大家暖和一點;但要達到暖房效果根本辦不到,要烤傷皮膚卻綽綽有餘,沒人受得了一直坐在電暖器旁。窩了四個鐘頭,暖氣發揮不了效果,大伙兒坐不住了,都想回家去。幾位男士不時上樓探看狀況,我很想知道情況到底如何,也跟著上去看。駭人的爆炸聲不絕於耳,抬頭還能看到扔得高高的手榴彈炸開的火光……我們只能回到地下室,繼續躲著。

最長的一夜

又過了一個鐘頭,感覺上面安靜了下來。大伙兒實在按捺不住了,全都離開地下室走到外頭。從下午一點躲到現在五個小時,天已經黑了。

我和媽媽向年輕人的母親道謝,感謝他們的殷勤款待。但就在過馬路準備回家時,突然一陣機關槍掃射,大量子彈從我眼前飛過,陣陣火光劃破了闃黑的街道……我用盡力氣大喊:「媽,快跑!」但媽媽的動作慢得像蝸牛一樣;就在她打算就地躲一躲時,又一陣槍林彈雨呼嘯而過!

黑燈瞎火的,我搞不清這些槍子兒打哪來的,只能抓著媽媽的手,拖著她往前走;但媽媽的腿好像黏在地上,任憑我怎麼用力也拖不太動。在那當下,我看到自己和媽媽對現況反應的巨大差異。當危急存亡之秋時,人的反應快速而直接——我一心想活下去,比我年長三十多歲的媽媽,對人生逆來順受,似乎準備好面對死亡。或許這無關年齡,而是渴望「活下來」的程度不同,有些人像是準備好要掛了,有些人卻盡全力求生。

凱琳與媽媽依偎在彼此身旁。(圖/慈濟傳播人文志業基金會、凱琳提供)

▲凱琳與媽媽依偎在彼此身旁。(圖/慈濟傳播人文志業基金會、凱琳提供)

終於回到家了。身體雖然安然無恙,但強烈的驚恐感開始壓倒了我。兩軍正在激戰,危機四伏的此刻,我明白想走是難上加難的,在路上隨時可能被一顆子彈結束了性命。我陷入焦慮和悲傷之中。

和弟妹們分隔兩地,雖然之前再三叮嚀他們穿暖一點,躲在地下室無論如何都別出來;現在我們中間隔著火網,不但不能去看他們,也因為地下室收不到訊號,無法聯絡,讓我極度不安。就在這無計可施的時刻,我只能相信自己的力量——我虔誠祈禱上天為弟妹們築起防護罩,不讓一發子彈或一枚飛彈射向他們。

夜深了,我沒換睡衣直接躺在床上,把重要證件和現金,收在一個小皮夾裡掛在脖子上,身邊還放了一個「應急保險手提箱」。就這樣「全副武裝」、保持警戒,一旦有風吹草動,可以立刻衝向避難所。

閉上雙眼時,聽力變得更加敏銳,外面的爆炸聲讓我心驚膽跳,清楚知道自己隨時可能一命嗚呼。前所未有的恐懼把我的身體封印了起來,我蜷縮地像座石像,動也不動;但腦袋卻不停胡思亂想——想著當緊急狀況,不得不「鼠竄」的時候,至少隨身有錢、有身分證;如果我不幸被宰了,身上的證件可以讓人知道我是誰;甚至還想到,如果被俄軍俘虜,搶走了錢和證件,該怎麼辦……眼前一切,都讓人無法預料,卻必須真真實實去面對。我設想一切可能的狀況,希望找到因應之道。

又是一個無眠的夜。我抱了抱睡在身旁的媽媽,做好心理準備——這可能是我們今生最後一個擁抱,或倒數第二個。坦白講,我做好了隨時「關機」的準備。

《我從戰爭來-烏克蘭烽火手記》作者凱琳寫下自己的故事,感恩生命中出現的每個好人。(圖/慈濟傳播人文志業基金會提供)

▲《我從戰爭來-烏克蘭烽火手記》作者凱琳寫下自己的故事,感恩生命中出現的每個好人。(圖/慈濟傳播人文志業基金會提供)

◆本文摘自凱琳著之《我從戰爭來-烏克蘭烽火手記》​(慈濟傳播人文志業基金會/裴凡強譯),更多精彩內容詳見實體書與電子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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