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市場果真讓壟斷者予取予求嗎？

文／John Chen

隨著時代的變遷，我們都會有不同的顯學：八零年代強調自由進步、九零年代突顯個人價值，兩千年以後則出現了「活在當下」的話語。這背後雖然是反映時代、社會、政治環境變遷帶來的改變，但是，經濟在這過程中扮演的角色卻很少被提及。

我們現在常見的活在當下的說法，如果以較為客觀的方式來說，就是把「當下」的價值發揮出來，在這過程中不去考慮未來的因素，又或者說，認定價值就存在於當下。這是一個顯學，遵循 (又或者至少表面上遵循) 這種想法的人容易受到歡迎，反之則容易受到風氣的處罰。相當弔詭的是，在「活在當下」受到彰顯之前，「堅持」一直都是被認為是一種正面的特質，而當「活在當下」成為一種顯學之後，「放下」反而才是一種政治正確的方向。

從長期的觀點來看，人類的社會未必都是這麼運作的，而且相當遺憾的，這往往是經濟毀滅的前兆。末期的古羅馬、日本的泡沫經濟、20 年代的美國都曾經盛行過類似的風氣，這個狀態其實就是巴菲特所謂的「漲潮時裸泳」。但我並不是要預測這種活在當下的意義反映出危機；台灣未曾有過類似的歷史，當今的及時行樂風氣也並未擴展到像前面幾個例子那般的極端。不過，這個風氣並不是成長與復甦好夥伴。

就市場的角度而言，人們對於未來價值的看法，最主要都是反映在利率上。當利率高時，人們會因為儲蓄的利息高，而傾向於把資金留在以後使用，所以對未來期望是比較高的；反之，當利率低時，人們會因為儲蓄的利息低，而傾向於在「當下」使用掉資金，所以對未來期望是比較低的。

如此一來，我們可以說，「活在當下」是在政治已經開明 (八零年代) 以及個人自由 (九零年代) 也已受到肯定之後，社會面對低利率的一種反應。

近來盛行的活在當下這個概念可以追溯到 2003 年所出版的「禮物」(the present) 這本書。這本書中把 present 當成是一種雙關語，同時指涉「禮物」以及「當下」兩個意思，透過一個始終看不見與摸不到的禮物，告訴世人活在當下的積極意義。前面提到「活在當下」是一種對低利率的反應，從這本書出版的年份 2003 年看來，這個說法並沒有錯。以下是「禮物」這本書出版時的利率情形。

圖：「禮物」出版時的美國利率走勢

資料來源：Digalpha

「禮物」在 2003 年 9 月初版時，利率是當時的歷史新低點 1%，也就是說在此之前美國的利率從來沒有這麼低過。另外一個值得一提的現象是，「活在當下」是金融風暴後社會普遍盛行的一種處世之道。

圖：金融風暴後的美國利率走勢

資料來源：Digalpha

上面的圖是金融風暴後的美國利率走勢，其實就算沒有圖我們也不難注意到，金融風暴以後的利率一直都是非常的低。在這樣的環境下，我們的社會卻又盛行「活在當下」作為一種處世之道，顯然也不會是一種巧合，此時不論是美國或台灣的利率都處在前所未見的低檔狀態。

如果以長期來看，現今社會上的利率也是比以往低。以往動輒 8%、10% 的利率，與現今 1% 都不到的利率相比，簡直有如天文數字。那麼，排除利率的因素持平而論，我們到底需不需要「活在當下」？

幾年前大眾銀行的廣告中，用幾個騎重機的老人，來彰顯這種活在當下的價值。這種情況下，我們可以相信，「活在當下」是非常正面積極的，因為這些老人確實來日不長，於是無論如何都無法對未來有太多期待，因此乾脆趁自己還活著去實現一些生平沒有完成的夢，粉身碎骨那也就算了，反正本來也就快死了，不必為自己準備太多後路。類似的情況也適用於癌末病患、絶症患者等。

再來一種情況是，社會的流動性低時，富人階級繼續富有，窮人階級繼續貧窮，這樣情況下，富裕的階級是可以放心揮霍的。也許有人會認為，這是一種不道德的行為。不過，若是富人不花錢，這些資金就更難流入窮人手中了。如果希望這種不道德的情形消失，阻止富人的揮霍只是在治標，根本上的問題還是在利率偏低。

但是，並不一定要等到老得垂死，或者患上絶症，才會對未來無所期待。政治上的因素、人口的性別比例、經濟發展的模式 (如社會主義、資本主義、共產主義等) 等，也都會影響風氣的產生。例如美國六、七零年代的嬉皮運動就是因為經濟持續發達而政治上卻沒有相對應的開放所產生。

綜合以上，我們可以看出，活在當下是一種因應時代與環境變遷所存在的顯學，未必能適用在世界上的所有人身上，而且也不會是在任何時代背景下都能適用的思想。一個風氣的形成，雖然說可能的原因會有很多種，但是當今現下所盛行的「活在當下」思想，最主要是受到經濟上的因素所影響，更直接的說，也就是利率長期偏低所導致。如此一來，「活在當下」真的只是單純的一種社會風氣？還是說，這其實是一種經濟現象呢？

關於John Chen：目前從事翻譯工作，喜歡閱讀，並沒有特別喜歡的流行暢銷書；支持奧地利學派經濟學，好奇心強，喜歡追根究底，常常跟美國網友為了經濟議題筆戰。喜歡逛圖書館，目前為「王伯達的相談室」撰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