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日線/博愛座只不過是需求的流動,而非標籤化的社會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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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Walter Wu/換日線Crossing

在我生活的地區,公車上的博愛(優先)座(Priority Seat)和車上其他座位一樣,藍色絨布椅套,鋼製椅背,有時兩座一排,有時四座一列,還有不起眼的標籤貼紙。

真要說和一般座位不同的是,座椅可以收起,下有固定輪椅的扣環,為了安置輪椅,左右兩排的優先座垂直於行進方向。我常坐在司機後的那個位置,看上課的學生睡眼惺忪、看下課的學生魚貫而入,偶爾數上車感應票卡的嗶聲,自己積累三號公車的小數據,這是我在這個座位上發展出的樂趣。

現在說起來,好像輕鬆寫意,但其實初到每座城市時,總覺得公車都像猛獸、像洪水流竄在城市的河道上,而司機像馴獸師,手持長鞭、目露凶光,所以能不搭公車就不搭。

▲示意圖/攝影者MaxDeVa, Flickr CC License

當公車變成唯一的選擇

然而,在廣大的美洲大陸上,除了少數幾個有地鐵的大城外,其它像是雙城地區(Twin Cities)這樣的中型都會區,公車便成了主要的大眾交通路網。在學校家裡兩點一線的極簡通勤生活中,對無法開車、騎自行車的我,變成無法選擇的選擇。

剛開始搭公車總是會怕,北美中部平原遼闊,公路旁矮屋散落,窗外不管哪個街口在我眼裡都極度相似,搭配車上愛報不報的廣播系統,回家的路上經常就一路馳騁到幾個街口以外,然後再默默調頭走回家。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我開始拿起白手杖,上車和司機坦白我的目的地,為了讓他記得有個亞洲面孔正心慌意亂地待人指引,我常常就坐在最靠近司機的博愛座上。剛開始坐在那個位置,我把自己置放在一個標籤化的空間,自動化想像著自己坐在臺北公車上的深色座椅上,又是一陣心慌意亂。

不過,日子久了,像是沾上了美國特有的個人主義氣味,我坐得越來越不加思索,若隱隱約約地感覺到習慣的位置上有人,就往旁邊坐,但總離不開那幾個位置,反而漸漸忘了椅背上斑駁的輪椅貼紙。

博愛座需求的流動

只有偶爾原來在那座位上的乘客見我上車,悄悄往後移動,或騰出那最靠近司機的位置,我才被提醒,那位置可能的社會意義。此時身為一個內向的台灣人,常常只是簡單說聲謝謝,尾音發的又輕又柔,像要融在車內的暖氣裡。

其他的時候,偶爾會有司機轉身幫我確認座位,定位精準的告訴我「座位在你左手邊前方三步遠」。偶爾又會有早在座位上的乘客出聲拍拍左手邊的空位,喊著「這裡」。但也有時,那兩排座椅都坐滿了人,若上車的人不多,我會在那站著,一手拉拉環,隨這台鐵製野獸搖擺;若冬天下雪又冷得撕心裂肺,上車的人眾多,我只能往車後走,靠手杖敲啊敲的,探索出一個角落蜷縮著取暖。

也偶爾有媽媽帶孩子,甫上車就被司機的加速帶著往後仰,那時我會起身讓孩子坐下;還有當和我一樣敲著手杖、拄著拐杖,或推著輪椅的乘客上車時,我必須和大家一起共享這個有限的資源。

有次,對面一位先生見我往旁邊座位挪動,空下位置給另一個視障者,便問我怎麼知道旁邊座位沒人,我才跟他坦白我其實看得見,只是看不清楚,隨後他起身坐到我身邊,說他近視也很深,手還托了托鼻樑上的眼鏡,就這樣,三個人,兩支手杖,一副厚眼鏡,並排坐在博愛座上搖搖晃晃。

就這樣生活的越久,越清楚那個藍色絨布的座椅從不是我的位置,那個位置上的社會意義一直在變動。在我的眼裡,每個坐在那個位置上的人都不需要準備一個手杖當作證明,他們和我一樣都是這個車上的乘客,我也從不去臆測為何這些人坐在這個位置上,同樣地,沒有人會質問我為何在這個位置上。

羞愧響滿車廂的意外

但日子過著過著,也有些屬於日常的例外。有次冬天颳著風雪,下午六點便漆黑如深夜,好不容易上車,才發現車內昏暗暗的,簡單告訴司機我的下車地點後,大概是冷得感官都停止運作了,我習慣性地在最靠近司機的那個位置轉身欲坐下,才發現位置上早就坐了一個全身黑的非裔男子,他見我直坐在他的身上,下意識的罵了幾聲髒話,我起身連忙道歉,旁邊的白人女子拉著我到她旁邊坐下,告訴那位先生「你沒看到他的手杖嗎?」,司機也轉身說了幾聲要大家把位置讓給需要的人。

隨即,車上一片沉寂,除了引擎的轟隆隆聲響,還有我的羞愧響滿了整個車廂。

不過,我的羞愧跟著我幾天後又在日常中沉默,車上藍色座椅成排,乘客依舊各自散落,此時不管哪個位置上都感受不到臆測的視線,我繼續坐在偶爾空著的博愛座上,聽身旁年輕人耳機傳來的饒舌樂巨響、緊貼著身旁微胖的中年大叔、聞身旁大學生手上披薩的香味、看站在我面前靠著把手的乘客心不在焉、感受各式各樣的乘客在這排座椅上流轉,然後到站下車。

這樣的日常,多數的時候我會忘記,和我的許多朋友一樣,其實在家鄉台灣,我很少坐在那類似的位置上。真要探究,也沒有多想什麼形而上的道德責任,可能只是站著比較酷,又偶爾邊給自己搪塞一個「當運動」的理由、邊計算自己的年紀,不管怎樣,最終都是不坐下的決定,就這樣,大家都心有靈犀,或靠或站。

大概只有在想家的時候,或是羞愧的時候,會輕輕地想像,如果在家鄉,這個位置上的風景會是什麼模樣?是不是坐在這個位置上的我,和其他乘客沒有差別。

註:雙城地區搭乘公車不須招手,只須在公車站候車,停靠該站的公車都會自動停下等候乘客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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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Walter Wu/在現實與模糊之間

Walter Wu,出生於一個平凡的廠工家庭,自出生以來便和自身的視覺障礙共處,在台灣正規的教育體制中載浮載沉十多年,目前於美國攻讀心理學博士,主要研究低視能對人類認知功能的影響,平時喜愛閱讀、攝影和旅行,拙於社交,卻善於觀察,期待用自己不同的視野洞察這個世界。

 

執行編輯:張媛榆
核稿編輯:郭姿辰

  本文轉載自換日線Cross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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